第(1/3)页 秋风卷走最后一片枯叶,冬雪跟着落下,给天地披上素净。 转眼,又是年节。 爆竹声里一岁除,这院子里,今年却比往年热闹得紧。 姜潮那小家伙在此住了大半年,不再是初来时的拘谨模样。 刘承铭虽常住姜家,终究是刘家子弟,年节理该回自家庄子。 可三天两头还是往这儿跑,美其名曰切磋学问,实则惦记着柳秀莲那手做点心的好手艺。 再加上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姜涵,三个半大的娃儿,凑到一处,便是一台唱不完的戏。 追逐打闹,把院里薄雪踩得七零八落,呼喝声里,全是鲜活气息。 那股热闹劲儿,正似新年里方点燃的爆竹捻子,滋滋作响,带着一腔辞旧迎新的欢腾。 大年初二,按着老例,女儿总要回娘家走上一遭。 清晨的薄雪尚未化尽,院口已响起道贺声。 姜曦裹着一身素净棉裳,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色,与刘子安并肩而来。 门口红纸犹新,爆竹的硝气尚未散尽,她一脚跨进门槛,像是把整年的牵挂也带了回来。 刘子安手里提着礼盒,嘴上自是客客气气的拜年吉语。 这位女婿一向温厚老成,在姜家众人眼里,也算是个安稳妥帖的人物。 姜义安坐堂上,神色淡然。 那小两口一进门,气息已不同凡响。 圆融自洽,神完气足,犹如一阵和煦春风,将堂中冷意一并吹散。 他心里明白,这便是“根脚”的差别。 自家这一代,是真在红尘里打滚出来的。 刀口舔血,泥里翻身,混得久了,气息难免带着几分浊。 到了他们这一辈,天资根骨俱佳,又有家中余荫撑着,修行路上自是顺风顺水。 三十五岁前,便双双踏过那道“性命双全”的坎。 如此一来,体内浊气渐轻,神魂尘埃亦薄。 再行“炼精化气”之路,不过水上行舟,顺势而已。 堂上闲话不断,姜义不动声色地抬眼,目光在那温文的女婿身上停了停。 “子安,”他语调平常,“你那炼精化气的功夫,近来可有进境?” 声音如常,听不出半分考校意味。 倒更像寻常人家里,老丈人瞧着女婿顺眼,随口问一句生意可还称心。 刘子安闻言,原本松和的身子,不觉又坐直了些。 他放下茶盏,双手一拱,语气恭谨,却不见拘谨: “托岳丈挂心,近来略有寸进。” 说到这里,他略一沉吟,像是掂量着措辞,才又温声续道: “如今正炼化脾中那点土浊之气。若无意外,再得一年半载的水磨功夫,或能得个‘脾脏清净’。” 姜义正要举盏,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滞。 “脾脏土浊?” 他心下暗暗咂摸,只觉这四字有些新鲜。 自家修行至今,炼浊化气也算半生功夫,却只知混元归一,从未细分至此。 那一点疑色虽转瞬即逝,却终究被姜曦瞧了去。 她掩嘴一笑,眉眼弯弯,像是偷了个趣。 “瞧我这脑袋,”她轻轻一拍额头,语气带笑,“倒忘了同爹爹说起。” “前些日子,子安在书房翻那张旧丹方,不知怎的,从夹层里又摸出一卷薄册。 上头没什么正经功法,只记着些修行杂谈。那‘五脏浊气’的说法,便是从里头看来的。” 她说罢,吐了吐舌头,神情里三分俏皮、三分无辜。 “原想着得了空再同爹娘说个新鲜,哪知年底一忙,人也糊了脑子,就给忘了。” 冬阳从窗格斜斜照入,光影在她眉眼间轻轻一晃。 那一室的气氛,也随之软了几分。 姜义听了,面上那点疑色便淡了,眼底却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 “旧丹方”么…… 这两年里,随着刘承铭一天天长成,筋骨也渐见雄健。 那女婿刘子安,便时不时能从自家庄子里,“机缘巧合”地翻出几张祖传的旧丹方。 说来也巧,这些方子旁的用途没有,偏偏都合着那孩子的年纪。 不是固本培元,便是强筋壮骨。 头一回听时,姜义还觉新鲜; 听得多了,心里自然也就有了数。 此刻听姜曦又提什么“旧册子”,他倒也不觉稀奇,反生出几分玩味的心思。 姜曦见父亲不言语,知他起了兴致,便把那册子里的说法,拣着要紧的,一一道来。 “册子上说,修士体内那口混元浊气,表面是一团,实则轻重不一。” “修行日久,浊气渐炼,便能觉出其中淤结最重的地方。恰是人的五脏。” 她声音清亮,说得条理分明,显然已烂熟于心。 “五脏之浊,各应五行。” “譬如子安方才说的脾脏,属土,其浊为‘怨’。那册子上形容,这股浊气最是黏滞缠塞,如沼泽烂泥,令人思虑不清,愁肠百结,凭空添出许多烦恼。” “若能将这脾中土浊炼化干净,不但心思清明,念头通达,更能与大地之气相合。届时身如山岳,下盘稳若磐石,一口气息,绵长深厚。修那土行法术,亦能事半功倍。” 她顿了顿,似在心中理了理头绪,又举了个例子。 “又如肺,五行属金,其浊为‘恐’。此气肃杀,带几分锋锐之意,如秋风入骨,能磨人胆气,使人畏缩不宁。” “若能将这肺中金浊炼尽,胆气自生,心志坚凝。与天地金行之气相合,吐纳之间,气息便带几分剑锋的锐意。修那金行术法,便也一日千里。” “至于心、肝、肾三脏,亦复如是,各有所应,各有所浊。若能一一炼化,皆成妙处。” 姜义神色平淡,心下却已将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记了。 自家修行虽未至这般精微的境地,但这番理路,却像是一张照路的舆图,早早放在了心底。 见父亲听得认真,姜曦便又续了下去。 “这五脏浊气,也不是想炼哪处便炼哪处的,里头自有个章法。” “须循五行相生之理,步步而进,方不致乱了气机。” 说到这儿,她话锋微转,眼角带了几分俏意。 “不过呢,这头一处从何炼起,却可因人而异。” “子安本就通土行法门,自然先从脾脏土浊下手,最为稳妥。” 她又指了指自己,笑意盈盈: “而我嘛,神魂与草木相亲,便拣了肝脏木浊来炼。也算各得其便。” 姜义听完,心念一转,话便顺势接了上去,语气如常道: “照这么说,你娘亲,怕是要从肾中那口水浊下手了。” 姜曦闻言,眼眸一亮,嘻嘻一笑,带着几分小女儿的俏气: “还是爹爹心思最细,一点便透。” 这句奉承,姜义却只含笑未答。 他心里自有分寸。 自家神魂中观想的,是阴阳二气循环不息之象,讲究一个“圆融周全”。 倒不像女儿他们,从一开始便偏于五行之中某一脉。 他又问了那心、肝、肾三脏的玄妙,一五一十记下。 心底那张修行路上的图谱,便又添了几笔,愈发清晰。 第(1/3)页